第13章 第4章 给自己一个很响亮的耳光（1/2）
4.给自己一个很响亮的耳光
今天一早，刘可民比往年更加心急，大儿子不仅转了正，但他却有比大儿子转正更兴奋的事情急切向黄飞嫂嫂禀告。所以他心急，清明的前一天，他就备好了香烛和漂亮的五色花坟头纸。去年他给飞嫂上了三色纸，飞嫂便保佑他，让他在一年内双喜临门，这得再添两色，以表他对飞嫂的敬意与诚意，更示飞嫂来年再佑他一家生火红红火火，日子五颜六色……
因为比之去年多了两色的五色纸，供品自然较之往年更加丰隆。
是日八点，一桌丰宴在刘可民那间他两个儿子合力建起的钢棍楼房里准时排放好。他在祖堂上，扇形式地插上了一排点燃的樟香，香火们也很知趣地星空璀璨般点缀着神坛，放浪的烟雾升腾到屋顶，又反弹回流在神坛上下，孔雀开屏般地在楼房的祖堂上飘来飘去……
刘可民昂头仰望天空。其实他只看到的是，祖堂上白色的天花板像亮堂堂的天空一样，缠绕升腾的香烟在火烛通明的辉映下，呈现出五颜六色的精彩祥云。他透过精彩祥云似乎看穿了天意，那里有一群神宗正往这里赶来，赶来参加一个盛宴。他朝天吹了口气，跟随那口吹出的凡气发出宴请令:“神祖神宗神父们，今天是1987年的清明节!”
刘可民停顿了一下。每次他请神都会这样，请神父可以，不能请神母，虽然他的母亲也死去了，但他还有一个爱他胜过母亲的干妈还活着，请神母有辱没于干妈。他这一停顿是在默想，默想后他只有开口请了神父，没请神母。
刘可民想到这里，不禁又给自己拍了一个响亮的耳光：“我生父和生母虽然死了，但爱我呵护我的干妈还活着。啊，对了，这神母还不能叫，我的干妈，我的母亲还好好地跟我活在凤城农场呢！”
“对，还不能叫！”刘可民又给自己拍了个响亮的耳光。
刘可民略一停顿，接着又说:“刘家那边的神宗们，黄家这边的神宗们，双方各位神宗们，你们要团结起来，各自请好请来自己阴间亲人仙人，今天我去给飞嫂做清明前，特备酒宴敬奉大家，各位神宗吃好喝好，保佑我一家当官的得官，养媳的得孙，种米的得米，找钱的得钱，……”
刘可民想，既然自己入赘黄家来了，不但要照顾好黄家的亲人，而且还要照顾好黄家的祖宗，否则，他就白入了黄家门，白做了黄家人！
刘可民在去给飞嫂做清明之前，先在家里宴请神宗，这见首次。
九点钟光景，那首又窝居了一年的山歌嘹亮地唱响了山村，只是添改了一些歌词:“三月到清明，扫墓人梭行。黄家添人丁，我去扫妻茔。”
刘可民汗水涔涔地挑着一大担东西走上了山岗，向飞嫂笑眯眯地走去……
飞嫂的坟头光艳了起来!
飞嫂的坟前宴席了起来!
刘可民一改往年的着装，一袭粗布黑衣，一条披挂在脖子上的长巾。他抬起长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扯了扯胸襟的衣角，习惯地望天，吹口气，笑了笑，对飞嫂有点羞涩道:“飞，看我这着装，别嫌我土。”
停了停，刘可民正色大声道:“飞，咱已不再是穿着光鲜亮丽卿卿我我谈情说爱的时候了，咱有孙子当爷爷当奶奶啦!”
话音落地，刘可民便扬起火星，点燃欢乐。随着火光的闪闪烁烁，噼哩叭啦的鞭炮声响彻云霄……
1987年的清明，飞嫂听明白了，她死了的七年后，她终于变成了人间的官奶奶:他儿子当了教师官，她媳妇冲着她儿子这份荣耀连夜奔来；她孙子又冲着要喊她“奶奶”也随后赶来……
1988年的清明节，刘可民的山歌没有唱起来，一大早他也有去扫飞嫂的想法，但这个清明他却没有往年的那么冲动。他抱着牙牙学语的小孙子，总想不起这个清明到底有什么高兴事要向飞嫂禀报。
他想，大儿子转了正吃了皇粮，但上面早就有个消息，听着可可西里小学要扩大办学规模，增设一个高小班，不再让可可西里的三四十个四五年级的孩子挑柴拎米到三四十公里外的村完小去读书。刘可民就冲着这个消息伸长脖子盼呀盼，望穿秋水了也没见办完小增班的动静。每当周六，几十个在外读完小的孩子蹦蹦跳跳地回来，刘可民的心就跳得发紧；每当周日，孩子们挑着行囊，一个一个没精打采地离开可可西里，向远方的村完小去求学的时候，他的心凉飕飕的。什么时候上面的这个消息才成为现实呀？
他盼呀盼，想呀想，如果这里办了完小，这可可西里教学点就名副其实地成了可可西里完全小学，一到六年级的学生都可以在这里读书了，可可西里的人们就不再担忧自己小孩走远路去求学了，而且办了完全小学，他的大儿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可可西里完全小学的校长啦！校长官呐，这在可可西里黄家的历史上，那可是千年不遇万代无前呀！
刘可民想到这，他猛地意识到他做错了什么事。他急忙把孙子放下，洗锅烧火，又在火灶上熏着的几挂腊肉中翻看着，哗啦一声割下那挂最长最大的腊肉，丢到温水中，用刀叽里呱啦地刨洗一阵后，架上个小蜂窝锅，把腊肉给煮了起来。
正午的阳光正在照着秃子样的群峰，一群放早学的孩子正在饥肠辘辘穿村过岭，冲向各家各户。几个跑得最快的孩子在村中央与刘可民相遇，刘可民也正在急匆匆地拐过村中那个大水池的转角处向山上冲去。一篓香喷喷的腊肉味熏得孩子们急忙扎住了奔驰的脚步，缕缕余香勾引着饥饿虫目光，跟随着刘可民的背影上岭去……
1988年的清明，刘可民没有过多的言语，他几近默默地做着这一切:除去枯枝败叶，给飞嫂的坟头添上新土，挂坟头纸，烧香，摆供品，上新酒……
刘可民做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眼前好像闪现出一幅幅景象:可可西里完全小学成立了，一二年级一个班，三四年级一个班，五六年级一个班，当了可可西里完全小学校长的大儿子，正在领着一百五十多名师生唱国歌，升国旗……
“这是上级下文才有的呀！飞啊，一定保佑咱可可西里、咱儿子的这个愿景早一点到来吧!”他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刘可民三叩九拜。这是这个清明他做得特多的一个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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