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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魔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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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而言,宁征距离殿门更近一些,但他却是在黄老身后才踏入殿门的,紧接着,还不等他去仔细端详殿内的陈设和景致,身后的石门便在黄老的一拂袖之下,轰然关闭了,只留下了满堂的黑暗。

与绝对的黑暗相对应的,是彻底的静谧,外界的一应飞沙走石,山崩水裂,均无法传入殿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毕庆文才突然骇声问道:“其他人怎么办!”

毕庆文这里所谓的“其他人”,当然不是指的随便什么人,而是唯一一个值得他去担心的人。

秦嫣。

事实上,秦嫣的情况的确有些糟糕,为了尽可能地保住此番这些随自己走进秘境的,忠心耿耿的下属,在一开始的时候,秦嫣甚至没有激发灵窍,而是手持一柄长剑,靠着蜉蝣步,不断游走于战火之中,试图用一种相对平和的手段来解决这场毫无征兆的内讧。

但久而久之,秦嫣便开始显得有些独木难支了,于是在无奈之下,青焱火翼重现于世,沙尘滚滚漫天而来。

与此同时,夯大力那边也逐渐取得了上风,毕竟狂化的曹供奉是完全失去了理智的,只会依靠自己的战斗本能来激发剑技,在面对夯大力这般皇阶高手的时候,很快就力不从心了。

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秦嫣的堂叔,同时也是此次随行的善堂三大供奉之一的秦供奉,秦邰,却突然横空杀来,顶着一双猩红无比的双眼,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斩杀了两位秦家的好手!

一时之间,秦嫣的压力便徒然增大了,屡次险些被秦邰伤及要害,若不是突如其来的土地沙化,让无相沙魔力量得以增强,恐怕秦嫣根本撑不到夯大力的救援,便含恨殒落了。

眼看局面越来越混乱,死伤者越来越多,饶是早就见惯了生死离别,尝遍了人情冷暖的秦嫣也不禁感到有些绝望。

然而,更糟的事情还在后面。

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嫣和夯大力突然惊觉,金元秘境似乎出现了什么问题,令整个小世界都开始地动山摇起来,无垠的地火猝然而起,茫茫长河倒灌而下,空气中紊乱的气流宛如一阵阵罡风,足以将一头成年雄狮四分五裂!

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的秦嫣在第一时间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

“夏生!”

与此同时,一片霞光却突然从空中洒落下来,笼罩在秦嫣、秦邰、夯大力、曹供奉等人的身上,下一刻,他们全都从金元秘境中消失了。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金元秘境的每一个角落,不分先后,也不分强弱。

在长虹草原上,那些成群结队前去屠杀万兽,却最终变成了与江柒柒、张天诚和胡天行等人对峙的修行者们,因为人群密度实在太大,而且实力良莠不齐,因此在金元世界濒临崩溃的那一刻,他们自己就先行崩溃了。

再加上第二次兽潮的大爆发,不知道有多少人丧生于同伴的误杀,或者众兽的踩踏中,死不瞑目。

但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们都是幸运的。

因为江柒柒和胡天行的存在,所以第二片霞光优先眷顾了此地,将在场的一应修行者们全都送出了这片绝地。

很可惜的是,相比起金元秘境毁灭的速度,那片霞光所落下的频率实在是太低了,因此它只能选择性地先把一些重要的人,或者曾对某人有恩的家伙给救出去。

能够有荣幸享受到这份殊荣的人很少。

但那最后的一个名额,却给了在穆思思和谢奉君的联手强攻下,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气的那个小乞丐。

白封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衫更加破烂了一些,怀中的瓷碗上也被嗑出了更多的缺口,但他却始终紧握着手中的那杆肃杀的铁枪。

紧接着,便在他快要昏死过去的前一刻,他突然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空间倒错感朝自己骇然袭来,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十息之后,白封重新回到了人熙攘攘的太和山上,然后与其他所有人一样,亲眼看着金元秘境的出入口轰然崩裂,化作一片瑰丽无比的盛世烟花,炸响于天际,然后如尘烟般散去。

再然后,白封猛地咳出了一口鲜血,终于缓缓合上了双眼。

除夕夜的洛阳城,显得比以往时候更热闹了许多,大红灯笼挂满了整条长乐街,两边商铺的老板和伙计们今天也难得歇了业,早早地便回家吃团圆饭去了。

璀璨的烟花照耀着城中央的那座雕像,映得太祖皇帝的脸庞熠熠生辉,更加的意气风发。

今夜过后,便是永和历128年了。

空中飘着如柳絮般的飞雪,洋洋洒洒,把整个大缙王朝都染成了纯洁的白色,忙碌了整整一年的人们便在这茫茫大雪中,笑着,闹着,庆祝新年的到来。

在今夜,不论是花楼酒醉的姑娘,还是在前线浴血的将士,不论是寻常人家的农户,还是高高在上的修行者,都卸下了一整年的疲惫,将全部的心神都投入到了对未来最美好的祝愿和希望当中。

明年应该不会有战乱吧。

明年应该就可以为自己赎身了吧。

明年应该是个丰收年吧。

明年应该可以使自身境界更上一层楼了吧。

就算是那高高在上,可望而不可即的皇帝陛下,应该也在寄愿于在接下来的这一年继续国泰民安吧。

就像是过去的一百二十七年一样。

除夕夜当然是一年当中难得的,阖家团圆的时刻,尤其对京城内那些豪门世家,王公将相们来说。

照例,今年秦家还是包下了整座望月楼,早早地就给各堂的伙计们都发放了赏银,并将各州分堂的掌柜、供奉们全都请到了一起,欢聚一堂。

以往负责主持这一活动的,一直是秦家二爷,以及洛阳总堂的大掌柜,魏致远。

不过今年却是换了人选,如今分列于主座两侧的,变成了秦家的四爷,以及现如今秦家唯一的少主,秦嫣。

这样的结果早就在很多人的预料当中,所以算不得多么新鲜的大事。

秦家家主,善堂的总掌柜,秦小花,正笑眯眯地端坐在主座上,他的手边依旧是那支漆黑如墨的短杖,而他脸上的褶皱则似乎变得更深了一些。

秦小花已经很老了,但只要他还活着,那么秦家就是他的秦家,就只会出现一个声音。

所以不论是魏供奉的身死,还是秦家二房的失势,都无法给这座屹立了五百余年的豪门带去半点涟漪。

善堂还是善堂,秦家也还是秦家,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过。

或许唯一不同的是,今夜的秦家少主,秦嫣似乎兴致并不高,除了在例行向太爷敬酒的时候,脸上勉强露出了些许笑容之外,在其他时候,神色都显得有些憔悴。

对于这样的情况,秦小花并没有开口责备,众人也能表示理解,毕竟在金元秘境一役,她失去了自己最得力的下属,以及那个改变了她人生的夏先生。

仔细想想,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吧,但事实上,秦嫣却是近两日才刚刚回京的。

或者更准确地说,当她与曹供奉、冯滨等人回到太和山的时候,现实世界就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想当初,在秦嫣初入金元秘境的时候,太和山上的树叶才刚刚被秋风染黄,而当她离开太和山脚的时候,落日谷外的暗河都已经结了冰。

时过境迁,两个月的时间,足够发生太多的事情。

接连传来的坏消息,让秦嫣一度以为自己是陷入了一场荒诞而遥遥无期的噩梦中。

比如春秋书院的一众师生在归院的途中遭到了异族人的埋伏,几乎全军覆没。

比如秦家在徽州的分堂遭到了一头凶兽的攻击,分堂掌柜,连同镇守堂中的几位供奉、十数名客卿,尽皆死于非命。

再比如,南海妖族突然大举北侵,现如今已经接连攻陷了大缙王朝最南边的两座边关,虽然因为寒冬的到来而暂时停下了脚步,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重启战事。

最后,听说九大世家中的韩家已经对有着圣人守护的裴家宣了战,双方激战了数十场,谁也没能捡到便宜,韩家的东阳郡甚至比以往更加繁荣了十倍不止,而裴家所在的祁山也仍旧屹立不倒。

但毫无疑问的是,双方都死了很多人。

其中剑圣大人的嫡系长孙,裴袁,在南川的长石湖畔,以一人一剑,屠灭了韩家上千人的大部队,一战成名,举世震惊!

当然,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秦嫣最关心的。

她只想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如果活着,他在哪里。

在离开太和山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面,她去了白马镇,却发现曾经的万福楼已经换了掌柜,镇长府也有了新的主人,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她还去了烟雨楼,却只看到了一片废墟,昔日的纸醉金迷早已消散在了尘烟之中。

她甚至去了威宁侯府,这才知道,原来叶小娥也没能如期归来,现如今的叶家正因为主母的悲痛欲绝,而陷入了无比的混乱之中。

如果早知道在秘境中的分别便是永恒的话,或许她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吧。

可归根结底,那个时候的金元秘境究竟是如何坍塌崩溃的?

没有人能够解答秦嫣的疑惑,因为所有活着从金元秘境走出来的人,都不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而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都与那个家伙一起,消失了。

好在这种绝望的情绪并没有伴随秦嫣太长的时间,因为在某一日,一个黑衣赤脚的小姑娘找到了她,并给她讲述了那些被困秘境百年游子的故事。

由此给秦嫣带去了真正的希望。

让她去坚信,他会回来的。

不管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一定会回来的。

只要她还活着,便一定能等到他的归来。

心绪自扰,秦嫣甚至没有注意到席间的秦家家主正在宣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便是正式将她列为秦家未来唯一的继承人。

直到在康无为的提醒下,秦嫣这才回过神来,谢过了家主,又与诸位叔叔、掌柜们致意,此事便算是彻底确定下来的。

当然,过两天善堂应该还会举办一个比较隆重的仪式,邀请各方宾客来做此见证,如此看来,新年之后,生活又得继续忙碌起来了。

秦嫣并没有想那么远,在宴席散去之后,她孤身一人走在热闹纷繁的大街上,任凭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自己的头顶,也未曾激发体内的灵意去抵挡。

如果毕庆文还在的话,一定会紧跟在她的身边,替她撑起一把黄纸伞,陪她一起静静地思念着某个离去的故人。

但很快,这份难得的静谧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碎了。

洛阳城的城门悄然打开,一队戎装素裹的急行军自城外破雪而入,突然给这份新年夜的美好气氛带来了一丝肃杀之意。

威宁侯,荆棘军主帅,叶江,奉命回京述职!

叶帅回京的消息早在几天前就传开了,秦嫣作为善堂少主,自然是最先得知这个消息的几个人之一。

只是她没想到,叶帅正好赶在新年夜回到了洛阳城。

事实上,荆棘军班师回朝这件事情早在半年之前就应该发生了,毕竟在一开始的时候,皇帝他老人家之所以会将荆棘军调入西岭,完全是为了阻止草原人的东进,保住斩草防线的最后两座边关。

若是以最终的结果而论,荆棘军当然可以说是超常完成了任务,不仅没有让草原人再进半步,甚至还打了一场大胜仗,迫使草原人主动求和,这才有了草原王的两个儿子作为质子被送至京都,才有了之后为人们所津津乐道的长雁之盟。

但不知道为什么,叶帅却迟迟没有回京述职,荆棘军也迟迟未曾退出斩草防线。

而时至今日,叶帅却必须回来了。

不是因为前线的战事又发生了新的变化,也并非是草原人背信弃义,再次对大缙王朝的疆土发动了侵略,而是因为叶小娥。

叶小娥是威宁侯府的大小姐,同时也是叶帅的独女,此番她随着金元秘境一起下落不明,生死难知,叶帅必然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然而,在一路策马入得洛阳城门之后,叶帅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赶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向着皇宫所在的方向绝尘而去。

哪怕今天是除夕夜,哪怕此刻威宁侯府上上下下都在等着他吃团圆饭,哪怕如今皇帝他老人家正在家宴上与皇后、几个嫔妃,以及一众儿女们笑谈风生,叶帅也必须首先入宫见驾。

因为这是规矩。

荆棘军的大部队当然没有入京,而是被叶帅留在了洛阳城外三十里的红花岗,是以此番跟随在叶帅身边的,只有三个人。

从某种角度上,也证明了这三个人深得叶帅信任,乃是荆棘军中的中流砥柱。

其中那个被人们称为“探马将军”的胖子倒算是熟脸儿了,不过相比起大半年前他回来参加秦家族比的时候,肤色被晒得更黑了些,胡子也更杂乱了些,唯一不变的,是那张满是横肉的脸庞。

除此之外的另外两人,一高一瘦,高个男人生得白白净净的,长了一张娃娃脸,若不是那一身魁梧的腱子肉,恐怕谁也不会认为他是行伍中人,至于那个瘦子,则相貌平平,属于那种扔进人堆里面就找不到的平凡人,一路上也是沉默寡言,似乎不太爱说话。

今日负责当值的禁军统领仍旧是蔡荃,在见到叶帅之后,立刻叫人打开了宫门,略微寒暄了两句,便放任众人进去了。

甚至连一声通报也没有。

因为这是叶侯的特权!

但蔡荃不通报,并不代表着叶江入宫的消息就瞒住了所有人,比如裁决司和秦家善堂的人便在第一时间把此事上秉了。

再比如说,当叶江来到秋水宫外的时候,赵公公早就候在那里了。

“侯爷,您回来了。”

看到叶江,赵公公的脸上立刻荡开了无比灿烂的微笑,言语中透着亲近之意,就连迎上去的脚步也显得无比的轻快。

叶江微微一笑,拱了拱手道:“赵公公,别来无恙啊。”

“哎,老奴这身子骨可是一年不比一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伺候陛下多少日子,眼看又是一年过去,真是岁月催人老啊……”

闻言,叶江不禁挪揄道:“赵公公可不是个容易感伤的人啊。”

“哈哈,侯爷说的是。”赵公公乐呵呵地一笑,这才说到正事:“此番侯爷进宫,是要给陛下请安的吧,不过这会儿酒宴还未结束,恐怕得委屈侯爷在御书房稍候片刻了。”

叶江摆摆手道:“无妨,正好许久未见赵公公了,多聊上几句也是好的。”

两人一边说着,便一边朝着御书房的方向走去,至于身后的探马将军三人则不好插话,只能一直保持着沉默。

说起来叶江也的确是足够信任这三人,不管说什么话都不避着他们,而一旁的赵公公似乎也见怪不怪了,心中并没有太大的顾忌。

眼看几人已经快走到了御书房门外,叶江突然冷不丁地问道:“今夜的宴席,还是与往常一样吗?”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古怪,也不知道叶江到底问的是参加宴席的人,还是什么别的。

而赵公公的回答则更有意思。

“倒是一切如旧,不过今年白塘江涨了大水,所以少了黄花鱼这道菜。”

话音落下,叶江似乎暗暗叹了口气,然后又开口问道:“我还在西岭的时候就听说了春秋书院一众师生被异族人袭杀的消息,这件事情有结果了吗?”

赵公公的脸上仍旧挂着和煦的微笑,开口道:“事情传回宫里面之后,陛下可是发了好一通火呢,下令让裁决司彻查,最后好像是抓住了两个蛮族人,不过具体的事情老奴可就不清楚啦。”

言谈间,五人已经来到了御书房的门外,叶江再次对赵公公拱了拱手,笑道:“劳烦赵公公一路相送了,那我们就在房中候着陛下了。”

赵公公笑着与叶江告别,眼看着几人迈步走进御书房,终于忍不住摇了摇头,随即迈着有些迟缓的步伐离开了。

另外一边,在合上了御书房的大门之后,叶江的脸色立刻变得异常难看了起来。

那个心思机敏的胖子当即沉声问道:“难道说,陛下真的准备打压春秋书院,彻底消除党争伐异的隐患了吗?”

叶江皱着眉头分析道:“应该是在春闱大比的时候,夏生与宁王所表现出来的默契,引起了陛下的警惕。”

闻言,胖子不禁急声道:“那我们该怎么办?”

叶江没有回答胖子的这个问题,而是目色忧虑地说道:“恐怕此番我们在京都留不了太长时间,如果事情真的到了最坏的那一步,叶家一众老小的安危,就交给你们了!”

此言一出,胖子立刻面露惶恐之意,正想要劝说些什么,却见得那个娃娃脸的高个子男人应声单膝跪倒在地,简洁明了地说了一个字。

“是!”

高个男子的这一跪,顿时令胖子心头急沉,他一把将对方从地上拉起来,连连开口道:“都干什么呢!别老说丧气话好不好?咱们在南疆多少大风大雨都闯过来了,难道还会在乎这点儿挫折吗?不管是宁王殿下失势还是春秋书院的没落,都与我们无关,怕什么!”

闻言,叶江不禁自唇角露出了一丝苦笑,他摇了摇头,叹道:“希望如此吧。”

胖子立刻出声安慰道:“大哥且放宽心,宁王殿下绝非凡人,行事有方寸,懂进退,也深得陛下信任,我觉得,在短时间之内,陛下绝不会真的将他怎么样的,再说春秋书院,就算在最近些日子里面连遭重创,但毕竟还是我大缙第一书院,底蕴还在,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就轰然崩塌?”

事实上,胖子的这番话的确是很有道理的,但叶江的忧虑却比他所想象的更加深远,因为这涉及到一段非常隐秘的过往。

毫无疑问的是,时至今日,能够将威宁侯府、宁王殿下,以及春秋书院全部联系在一起的那个人,叫做夏生。

而最令叶江为之忧虑的,便是夏生恰恰与那段不可言说的过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件事情,陛下已经知道了吗?

如果知道了,那么夏生又怎么能成为太子太师,官拜国子祭酒?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当今皇帝是真的对夏生宠信有佳。

可如果陛下不知道的话,又为什么会在春闱大比结束之后,或者说是在金元秘境一役之后,突然对宁王殿下的态度冷淡了那么多?

就连此次除夕夜的酒宴上也没了宁王殿下从小最爱吃的黄花鱼?

胖子说,不管是九皇子的失势,还是春秋书院的没落,都与威宁侯府没有太多的关系,这番话的确是没有问题的,但叶江真正担心的,却是引起这些变化的源头!

如果那个源头是夏生的话,那么这件事就麻烦了。

并不单纯因为夏生是威宁侯府的小姑爷,所以皇帝对夏生的猜疑会转变为对叶府的打压,更重要的是,叶江与夏生一样,与十六年前的那段过往有很大的牵连!

否则的话,夏老爹是如何以一个万福楼厨子的身份结识堂堂威宁侯的?叶江又怎么可能只因为夏老爹的一句话,便将自家爱女许配给夏生?

这段过往从来没有被载入史册,甚至本身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就非常的少。

人们只依稀听说过,在十六年前的洛阳京城,发生了一起谋逆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起案子虽然挂着“谋逆”的名头,却并不为常人所知,更不如承天门之变那般闹得沸沸扬扬,甚至就连刑部尚书也不知道有哪些人参与到了其中,具体的过程是什么样的,最后那些案犯又是如何处置的。

一切都非常的隐秘,就像是被人刻意从历史上抹去了痕迹,不留半点涟漪。

但如果真的有心去追究的话,人们或许会发现,十六年前其实发生了很多看起来不起眼,但却让人警惕的事情。

比如皇宫内死了一个妃子,一个禁军统卫,还有一名御厨不知所踪。

徐国公的儿子是在那一年死的。

秦家长房,秦嫣的父亲,秦战,是在那一年死的。

善堂和威宁侯府的仇恨,秦小花与叶江的私怨,也是在那一年结下的。

最关键的是……

夏生今年正好十六岁。

自那之后,徐国公仍旧是徐国公,其镇国军主帅的位置丝毫不可动摇,秦家仍旧是大缙王朝最有钱的世家豪门,秦小花户部尚书的官职不曾削落半分,叶家老太爷还是那个优哉游哉的老宰相,保得威宁侯府一家平安。

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叶江却比任何人都更加清楚,这件事情,谁都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唯独有一个人不会这么做。

当朝皇帝。

早在数月之前,叶江就从胖子的口中得知,有两个春秋书院的学生提前离开了金元秘境,却未能返回不句山,而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原本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当叶江听闻那两个人的名字之后,这件事情就变得不那么简单了。

因为那是两只消失了整整一百多年的孤魂野鬼。

他们是前太子赵睿的结拜兄弟。

更是春秋书院的学生。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与承天门之变有关。

而承天门之变,则与十六年前的谋逆案有关。

无独有偶,叶江御下的荆棘军,同样与这两件案子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此,以叶江那无比敏锐的政治嗅觉,立刻在第一时间就洞察了皇帝秋后算账的打算,之后宁王殿下所遭到的冷落,以及春秋书院内接连上演的乱象,不过是进一步证实了叶江的猜测罢了。

此番他冒险入京,便已经做好了卸任荆棘军主帅的打算!

当然,这些话,叶江从来没有对其他人说过,哪怕是他最信任的下属,以及他最亲近的家人,毕竟很多事情涉及皇家隐秘,更关乎他对秦家、徐家所做出的承诺。

忠君守义,是叶江为人最重要的品质。

御书房中压抑的气氛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时辰,赵公公才搀扶着缙帝迈步走了进来。

见状,屋内四人立刻跪地行礼,叶江则暗暗在心中松了一口气。

因为皇帝肯在新年夜召见于他,这本身就是一个好的信号。

或许是因为今年除夕宴的酒比往年烈了一些,也或许是因为皇帝今夜龙心大悦,所以多饮了几杯,总之,当缙帝走进御书房的时候,双颊染着淡淡的红晕,身上的酒气也有些浓厚。

赵公公扶着缙帝坐在主位上,随即端来了热腾腾的醒酒汤,又拿来一条羊毛毯子轻轻搭在缙帝的双膝之间,这才低眉垂眼地退到了那把昭示着世间最大权利的椅子后面。

自始至终,缙帝也没有叫叶江四人免礼起身。

今夜的缙帝未带珠冠,未穿龙袍,神色间也并没有帝王该有的霸道,他手中端着醒酒汤,浅浅地饮了一小口,大概是觉得有些烫,所以忍不住皱了皱眉,然后冷不丁地对叶江问道:“我想知道,时至今日,叶卿的荆棘军,还是朕的荆棘军吗?”

话音刚落,叶江尚未回答,跪在一边的胖子便已觉得冷汗淋漓……

叶帅与皇帝在除夕夜的这番谈话,知道的只有六个人,所以半点风声也未曾走漏出去,就连一向消息灵通的善堂、和堂、裁决司,都不知道叶帅深夜进宫,究竟跟陛下说了些什么。

不过从事后的很多迹象来看,叶帅此番载誉归来,似乎并没有得到其应该有的功勋。

据说叶夫人在新年的时候,即便拖着重病之躯,也跟自家夫君大吵了一架,导致病情越发加重了几分,若不是御医来得及时,恐怕便就此香消玉殒了。

除此之外,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在三天之后,叶帅便离开了洛阳城,率领其御下荆棘军直赴徽州去了。

据说是为了抵御接下来妖族人可能发起的入侵。

从表面上来看,这件事情的确是合情合理的,毕竟南川原本就是荆棘军的常驻之地,而且妖族人的威胁也是实打实存在的,若没有叶帅坐镇,待春暖花开之时,还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问题在于,叶帅也走得太急了吧!

众人皆知,此番叶帅回京述职,其真正的目的,是为了调查清楚叶小娥在金元秘境中失踪一事,可最后叶帅什么也没做,便再度离开了?

南川的战事就真的如此吃紧吗?

不是听说妖族人已经暂时停止了北侵的步伐,正在休养生息吗?

而且就算没有叶帅的荆棘军镇守,还有十方侯韩柏啊!

以大缙王朝的爵位制度来看,只有在战场上获得军功的,才有封爵的资格,而这些年来大缙王朝大部分时候都处在和平时期,战乱极少,因此在当下,能够被加封侯爵及以上的,实际上只有四个人。

镇国公,徐秋乱。

平南侯,薛盛。

威宁侯,叶江。

以及这最后一位,十方侯,韩柏!

要说起这位十方侯,也是个比较特殊的人物,从名字上就能够听出,此人出身大缙九大世家中的韩家,但比较特别的一点在于,韩柏在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武将,而是立志做一位文臣!

在大缙最后一届科举考试中,韩柏可是凭借其真才实学,考取了秀才之位的!

可惜的是,在那之后,科举考试被废除,因此韩柏也未能更进一步,至于他又为何会选择弃文从武,踏上漫漫修行路的,就不得人知了。

在草原人接连攻破斩草防线两道雄关,大缙皇帝将荆棘军调入西岭之后,韩柏所统领的尧北军便不远万里,从靖州被调到了徽州,为的就是填补荆棘军离开后所留下的空缺,镇守南疆!

此番尧北军虽然在妖族人的突然进攻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因为对妖族的作战方式了解比较少,所以导致在战时初期损失惨重,但韩柏却不愧为一名合格的军中统帅,只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重新调整了战略思路,重振军威,很快就站稳了脚跟,将与妖族人之间的战争拖到了相持阶段,并依靠突如其来的寒冬,彻底延阻了对方继续前进的步伐。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妖族人想要再像一开始那样,接连攻下大缙数座城池,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而且就算要攻,也肯定会等到春天到来之际。

如此一来,荆棘军如此匆忙的调动,就显得有些怪异了。

当然,对于此事,现如今唯一在朝的军中大臣,镇国公,徐秋乱,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反而在某种程度上肯定了缙帝的英明神武。

如果说荆棘军的异动,叶帅的反常行径还不足以给普通民众带来太多的疑惑的话,那么接下来发生的另外两件事情,则彻底让整个洛阳城炸了锅。

但实际上,说是两件事情,其实是相互关联,并且都指向同一方势力的。

第一,在大年初十的这一天,不句山宣布封山!

第二,大批裁决司的衙役、刑部官员,以及一位身份特殊的监察使,在同一时间如鬣狗一般赶在封山前涌入了春秋书院,说是要查处一桩叛族案!

如果说此番荆棘军所前往的徽州距离京城尚有万里之遥的话,那么不句山,则就在洛阳城边!

可想而知此番消息传出之后,给世俗界和修行界所带来的震撼!

春秋书院叛族?

这怎么可能!

当天夜里,秦嫣在老狄茶馆中召见了一位高高瘦瘦,看起来就像是竹竿儿一样的中年男子。

自从在除夕酒宴上秦小花亲口宣布,将秦嫣立为善堂唯一的继承人之后,秦家很多隐秘的力量,终于第一次展现在了秦嫣的面前。

比如这位善堂情报处的首席主管,蒋封。

面对幼主,蒋封丝毫不敢造次,就如同是站在秦家老太爷身前那般躬身垂首,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此番裁决司和刑部突袭不句山,的确算不上是空口无凭,他们在陛下那里请了圣旨,而且拿到了一些证据。”

秦嫣的手中捧着一杯凉茶,皱着眉问道:“什么证据?”

蒋封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竹简交到秦嫣手中,这才解释道:“第一点,便是数月之前春秋书院一众师生遭到异族人袭杀一事,按裁决司的说法,应该是有内奸策应。”

“何以见得?”

“因为原本应该随行同返的墨渊和周勃这两名书院弟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此事过去这么长的时间之后仍旧没有回到不句山,而且在现场发现了群星之怒的痕迹,事实上,郑教习的尸首在经过查验之后被发现,就是死于群星之怒手中的。”

秦嫣虽然没有参加春闱大比,但至少作为今日秦家善堂的掌舵人,她是仔细看过战报的,当然知道在春闱个人战的最后一场,墨渊所使出的那一记令世人经验的箭技。

但只是这个理由,没有办法说服她。

“还有呢?”

“还有就是,由慕容家家主证实,天星院的陶之谦,陶老教授,便是死在春秋书院副院长,韦秋月手中的!”

闻言,秦嫣立刻暗暗挑了挑眉:“在经历过春闱大比之后,慕容家的话还能信吗?”

蒋封轻轻摇了摇头:“我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信了,而且此番主导此事的那位监察使,更是深信不疑。”

秦嫣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叹道:“太子殿下么……”

一切正如十天前叶江回京时所料,皇帝陛下果然准备出手打压春秋书院了。

否则的话,哪怕是裁决司,哪怕是刑部,哪怕是太子殿下,怎么敢向不句山伸手?

在洛阳境内,裁决司便是皇帝陛下身边最忠实的鹰犬,太子殿下便代表了皇帝他老人家最坚实的意志,更别说,在刑部尚书,李成文的手中,还握着一道圣旨。

他们要查春秋书院,便是皇帝要查春秋书院。

昔日春秋书院五大殿,已经只剩下了长生殿和正阳殿还留在各大书院院士、弟子的手中,另外三座大殿则空了出来,裁决司的人进驻执法殿,刑部负责查抄勋禄殿,至于往日给书院一众院士、教习用来办公的明德殿,则成了太子殿下的行宫。

按理来说,在书院院长白丘尚未归山,副院长唐子安身死,韦秋月不知所踪的情况下,如今在春秋书院中唯一还能够主持大局的,就只剩下了一个胡硕,但偏偏,当裁决司、刑部和太子殿下一众人马兵临不句山脚下的时候,胡硕却连人影也没有出现。

据说是去了朔明峰潜心修炼。

在没有一个主心骨的支持下,书院一众教习、弟子,即便对朝廷的这番做法颇有微词,也难以掀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来。

双方唯一一次爆发冲突,便是在太子殿下要求进入书院藏书阁的时候。

当时就连一向胆小怕事,一直以老好人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老钱也撸起了袖子,准备与太子身边的护卫大干一场。

要知道,藏书阁、神兵阁、希望之野,被并成为春秋书院的三大禁地,别说是外人了,就连书院的普通弟子也没有资格随便进入其中,这是春秋书院的标志,更代表了书院一众弟子的尊严和底线!

然而,这场激烈的冲突最终却并没有化作流血事件,而是在太子殿下那冷漠的目光下,以及在如今威望颇高的周院士和钟薇薇的联手压制下,被平息了下来。

最后的结果是,太子殿下如愿走进了书院的藏书阁。

至于他有没有从藏书阁中带走什么珍稀的孤本,或者随手抄录下春秋书院历年历代流传下来的功法、剑技,就无人能知了。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件事情的确让书院众人对周院士和钟薇薇的威信产生了质疑,但毫无疑问的是,只要院长大人一日未曾归来,胡硕副院长一日不走下朔明峰,这两个人便掌握着如今春秋书院最大的话语权。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面,几乎每一天都有十数名书院的弟子、教习、院士被带到执法殿进行审讯,刑部也从勋禄殿中搜刮出了巨量的财富和灵宝,虽然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地进行查抄,但浑水摸鱼者并不在少数。

相比起来,太子殿下那边出了在藏书阁外与书院众生大闹了一场之外,便再无动静了,显得格外的清闲。

每日太子殿下只往返于藏书阁和明德殿中,身边有三十名禁军护卫随行,除此之外,在其他方面倒是显得很克制。

神兵阁和希望之野也早已被裁决司的人封锁了,虽然没有人进去抄没东西,但也不准书院众人擅自闯入。

太子殿下就这么在不句山的主峰上待了差不多五六天的样子,然后又去了书院的后山,看了看暮云洞、玄圃园,以及那汪早已被废弃掉的灵泉,至于其他几大险峰,太子殿下倒是显得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对于春秋书院的一众师生而言,原本应该普天同庆的元宵佳节,就这么在一片肃杀和人心惶惶的气氛中度过了。

等到太子殿下重回明德殿的时候,裁决司的掌旗副使,殷世振,已经早就侯在了内殿的暗房中,另外还带来了如今春秋书院真正的掌控者,周院士和钟薇薇。

曾几何时,这件暗房是夏生用来拟定春闱大比出战名单的地方,然而到了现在,却俨然已经成了太子的寝宫。

随行的三十名禁军护卫就守在门外,太子殿下则孤身一人进到了暗房中,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缓缓于主位上坐下。

“查得怎么样了?”

殷世振上前一步,将一沓笔录放到桌前,开口道:“报告监察使大人,经过裁决司这几天的审问,的确是发现了一些问题。”

“哦?”太子慢条斯理地拿起笔录,问道:“都有些什么问题?”

“据说在春闱大比之前,曾有一名蛮族强者硬闯不句山,并且释放了蛊毒之术,使得整个春秋书院死伤惨重,唐子安副院长也是在那一役中殒落的。”

这件事情到现如今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太子听闻并没有太大的表示,而是示意殷世振继续说下去。

“但属下仔细查了查,却发现此事大有蹊跷,首先,没有人知道那蛮族强者是如何瞒过书院的守山大阵潜入其中的,其次,也没人知道唐副院长究竟是怎么死的,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自始至终,都没人见过那所谓的蛮族强者!”

此言一出,周院士与钟薇薇两人当即对视了一眼,沉默不语。

而太子殿下则终于来了兴趣,连连道:“接着说。”

殷世振点点头:“因此属下推测,根本就没有所谓的蛮族强者闯山一事,而这场战乱,根本就是春秋书院中人自导自演的把戏!”

太子暗暗皱了皱眉:“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然是因为在书院一众师生中,混进了外族奸细,想要以此动摇我大缙根基!”

“可是……”太子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当时不句山发生暴乱的时候,墨渊和那个叫做周勃的学生,可不在书院之中啊。”

殷世振冷笑一声:“以属下看来,恐怕那外族奸细并不止这二人,因为属下从书院一众师生的口中,得知了一条十分重要的线索!”

“是什么?”

殷世振的眼中闪着寒芒,杀气凛然地说道:“据我所知,当日动乱发生之时,原本应该有一名教习是被关押在书院后山的暮云洞中幽闭思过的,却不知道为何竟出现在了正殿当中,而且在唐子安副院长失踪之前,也正是此人追击而去,并散布了唐副院长离山的假消息!”

“这个人,就是夏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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