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谗言还是欺君(三更合一一百五十九万营...)(2/2)
“你……你这话是有人在背后指使对吧!”胡惟庸惊骇道。
下属坦然道:“李公是我俩同乡,他希望你能醒悟。无论是李公还是皇上,都认为朝中文官首领只有南人,并不稳妥。”
胡惟庸先是一愣,然后拍着大腿笑道:“对啊!刘伯温他们都是南人!我不仅是李公老乡,也是皇上老乡!皇上还是记着我!我这就去向太子认错!”
说完,他越过下属就撩着袍子飞速跑走。
下属:“……”胡参政这是醒悟了还是没醒悟?他该怎么向李公回话?
算了,照实说吧。他叹了口气,苦笑不已。
他没告诉胡惟庸,虽是李公让他来提醒,但李公说,这是太子的意思。其实皇上和李公,都还没想到什么南人北人老乡同乡那里去。
他当时接受命令的时候,刘丞相等人也在。他还记得刘丞相等人长吁短叹,说还是太子有远见,免了他们未来大祸。
那位下属擦了擦汗水,低声自言自语道:“太子幼时传闻我信了,我真的全信了。”
可怕,真的太可怕!
胡惟庸兴冲冲去找朱标认罪的时候,朱标正在接待大理寺官员。
大理寺古时又叫廷尉,相当于最高法院,负责勘定刑罚,再交给刑部审核。
自明中期后,大理寺职责和刑部掉了个位置,刑部负责审判,大理寺负责审核。现在的大理寺还是法院以及兼任一部分警察部门的职责。
前来拜见朱标的是大理寺丞吴庸。大理寺丞即俗称的“判官”,根据最后审讯结果定罪判刑,虽只是从六品上,但权力很大,且有能直接面圣的权力。
两广大案的事本不为朱标管理,但吴庸现在见不到皇帝,只能上折子,折子就到了朱标手中。
朱标第一眼看到折子的时候,本想直接把折子送给自家爹看,但他多看了一眼,直接把吴庸召来。
吴庸跪在地上,十分诚恳地阐述自己的建议,一脸疾恶如仇。
朱标平时召集官员,在对方进门时就会直接赐座。但吴庸进门口,他让吴庸扎扎实实跪到现在。
待吴庸说完自己的建议后,朱标慢悠悠道:“两广所损失的粮食都卖给了各地富户,所以你认为应该向富户追缴贩卖的粮食?”
“是!理应如此!”吴庸正气十足道。
朱标问道:“那追缴贩卖的粮食时,需要返还给他们银钱吗?”
吴庸皱眉:“为何要返还?应该重重的惩罚他们!”
朱标笑了:“但他们买粮的时候,怎么知道自己买的是官员贪来的粮食?他们花费了应付的钱买到了粮食,现在却说这些粮食是官府的,他们不仅要把粮食还回来,还要上缴罚款,甚至遭罪流放?吴庸啊吴庸啊,我可是当了这么多年的地方官,你看我像是能被你蒙蔽的人吗?”
吴庸立刻道:“太子,你这是何意?”
朱标没有回答,再次反问道:“你身为大理寺丞,应该熟读律令吧?”
吴庸道:“当然!”
朱标问道:“那《大明律》中的《刑律》‘经济科’分类‘偷盗’条款,对赃物追缴的界定,你肯定知道。你熟读律令啊。所以,你这是诓我,引我故意犯错吗?”
吴庸大惊失色:“下官绝无此意!”
朱标再次笑了:“你不是说你熟读律令?两广大案,大理寺众卿应该把相关律条翻烂了,怎么,你不知道?太子是储君,也是君,你是说大理寺众卿忙碌的时候,你不仅怠工渎职,现在还要欺君吗?”
被内侍叫进门的胡惟庸:“……”我是不是不应该在这里?
他硬着头皮要下拜,被朱标提前免礼赐座。
“胡参政,你稍等一下,等我处理完此事。”朱标微笑道,“大理寺丞吴庸,你是诓我,还是欺君?”
吴庸脸上的正气再也维持不下去,身体微微颤抖,不断磕头:“下官绝无此意,绝无此意啊!”
朱标笑道:“你呈上这折子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明知故犯,引我……啊,这折子是给皇帝的,那就是引皇帝违反《大明律》,残害百姓;要么是你不仅学艺不精,还在大理寺众卿都在忙碌的时候怠工渎职,连《大明律》相关律条都没有看过,但你却对我说你熟读《大明律》,这就是欺君。”
“二选一。”朱标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笑容依旧,“两个都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吴庸只能不断磕头,不敢搭话。
“不过你只是一小小大理寺卿,怎会如此大胆,连家人都不要了,要拉着他们一同下地狱?”朱标缓缓转动玉扳指,做沉思状,“让我想想,谁会让你做这种事?”
朱标在来南京后,第一件事就是调出朝廷官吏档案,把对方籍贯家世亲戚,能背的就背下来。
杨宪就是搜集情报的头子,最近忙得不可开交。
朱元璋看了杨宪搜集的资料都忍不住对马秀英叹息,如果不是有标儿能压住杨宪,他未来恐怕会杀了杨宪。
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朱标一目十行,迅速掌握了朝堂官吏的情况。
现在他将吴庸的籍贯、家世、姻亲、师长、友人等关系娓娓道来,慢悠悠梳理吴庸的人际关系,猜测是谁让吴庸来当这个出头鸟。
朱标一边分析,一边笑着补充“这都是猜测,我只是说说而已,不会问他们的罪,别担心”。
吴庸连磕头的力气都没了,他呆呆地直起身体,仿佛一个痴傻一样,嘴巴微张,听着朱标带着笑意的分析。
朱标的表情看不出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微笑的模样就像是在和人闲聊,甚至连眼中都没有冷意,眼底也荡着微微的笑意。
吴庸看着朱标的表情,听着朱标所说的话,身体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就像是得了羊痫风一样。
朱标身后假装自己是个文吏的陈英偷偷从一旁绕着离开,出门找御医。
李文忠正准备从袖子里摸毛笔,朱文正不知道从哪抓出一支毛笔,已经兴致勃勃速记了起来。
胡惟庸眼睛越瞪越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忘记了现在是在太子面前,得注重礼节,嘴不自觉地张大都没发现。
就在朱标身后屏风后的隔间内做作业的弟弟们探头,然后在别人没发现前,悄悄缩了回去。
朱桢带着哭腔,压低声音道:“太子大哥……有点、有点……”可怕!
朱樉眼睛放光:“不是有点,是很厉害!”
朱棡老气横秋:“习惯就好。”有了一个乖巧的可以压榨的弟弟后,他开始装模作样了。
朱棣乐道:“好耶,这次是不是终于又要被大哥说死一个了!”
朱橚道:“小声点,别打扰大哥……我刚看到英哥出门了,他肯定去找御医,说不死人。”
朱棣唉声叹气:“唉,又死不了。”
朱樉和朱棡也双双遗憾叹气。
朱桢真的要哭出来了。大哥好可怕,哥哥们也都好可怕!你们都盼望着大哥说死人吗!
呃,大哥好像真的说死过人!
朱桢心里的小人双手使劲按着脸颊尖叫。真的好可怕!
屏风前面,朱标的分析才进行到一半,吴庸就撑不住了。
他居然被朱标这一番话吓得失禁,散发出浓烈的尿骚味。
胡惟庸被尿骚味冲鼻,终于回过神,赶紧用袖子掩盖住口鼻。
朱标却毫不在意,表情完全没有变化:“我最近和爹建议,为了监督官员,官员犯罪,除了将罪名印在报纸上之外,还应该通报其家乡。你说你家乡的人听到你如此残害百姓,会不会晚上偷偷挖你家祖坟?”
吴庸惨叫:“太子殿下,下官认罪!下官认罪!”
“这和你认罪不认罪没关系。”朱标摸了摸自己手上的玉扳指,不再折腾自己的大拇指,“身为朝廷命官,百姓的父母官,你们被百姓交的赋税养着,那么你们犯罪的时候,自然要让百姓知道。百姓是你们的衣食父母啊。”
“我有时候真的很奇怪,为何你们做这等事的时候都毫不心虚,倒是我把这些事公之于众,特别是在你们家乡、在你们祖坟上念出来的时候,你们怎么就慌神了呢?”
朱标终于收起了他脸上瘆人的温暖微笑,语气居然有了几分朱元璋常见的冰冷刺骨。
吴庸试图爬向朱标:“太子殿下,此举不可!从古至今,从未有过……”
朱标打断道:“现在就有了。读书人读的是圣贤书,学的第一课就是一个‘仁’字,养的第一口气就是‘浩然正气’!你既然抛弃了圣学,要敢作敢当啊。对了,抛弃了仁义之心和浩然正气的读书人,是不是应该被逐出圣学门徒的位置?”
“我看孔庙后面也该有一扇墙,将你们这些违背圣人教诲的读书人的名字和罪名刻上去,令后世读书人惊醒!”
吴庸双眼一瞪,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
“御医,快点!”陈英催促。
“来了来了!”御医顾不上礼节冲了进来,拿着两指长的银针,对吴庸的头顶狠狠扎了下去。
吴庸浑身一抽搐,醒了过来。
他涕泗横流,努力往朱标身前爬:“太子殿下,我错了,我认罪!我什么都认!我、我要将功赎罪!我什么都招!”
陈英见吴庸居然失禁,让人把吴庸拖走,嫌弃地让人赶紧来洗地面喷洒香露。
御医长长舒了一口气,苦笑着补上拜见太子的礼节。
他虽听南京来的同僚说跟着太子,需要随时随地急救急火攻心的本事。现在亲眼见到,他还是十分震惊。
怪不对南京来的同僚一个个都本事高强。本事不高强,太子殿下骂死人的例子就不止一个了!
“去看着他,别让他死了。”朱标吩咐道,然后背着手仰天长叹,“差点又来一个碰瓷的。”
正皱着眉头指挥内侍清理地板的陈英忍不住笑了出来。
李文忠收起记录的小本本,心满意足道:“好了,这里味道不好,先出去逛逛。”
朱文正遗憾地摇头:“又没死!”
胡惟庸:“……”
所以,听这三人的话,太子殿下不仅骂死过人,还差点骂死过很多人,只是被大夫妙手回春救回来了?
胡惟庸开始发抖了。
“胡参政,怎么了?身体不适?”朱标关切道。
胡惟庸站起来,扑通一声跪下,那声音吓了朱标一跳,让朱标感到自己的膝盖都疼了。
“罪臣有错!罪该万死!”胡惟庸使劲磕头。
朱标:“嗯?”
李文忠和朱文正的眼睛又亮了起来。陈英很想扶额。在他去云南的时候,这两个家伙是不是经常这样?
以前李文忠是个很老成持重的人,现在性格怎么越发朝着朱文正靠近了?
“起身。”朱标道,“出去说吧,陪我散散步。”
朱标迈步跨过门槛,朝庭院走去。
陈英道:“胡参政,你还不快跟上?”
胡惟庸连滚带爬起身,踉踉跄跄跟上。
李文忠和朱文正立刻兴致勃勃跟上。陈英叹了口气,先去告诉其他皇子们也去外面休息,等屋子处理干净再回来,然后也立刻跟上。
弟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立刻跑到走廊上,躲在柱子后面偷看。
朱桢很疑惑:“我们跟上的话,太子哥哥也不会介意吧?为什么要偷看?”
朱标的四只熊弟弟沉默了一会儿,朱樉道:“你的问题很好,下次别问了。”
朱桢:“???”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
朱标往后瞥了一眼,看到了个头太大,柱子根本挡不住的弟弟。为了让弟弟们能完成偷听的游戏,他停下了脚步,没有走远。
“我知道你在试探我。你僭越了。”朱标冷淡道,“不过我想继续用你,所以没有训斥你的僭越。用本事让你折服,你才会安心做事,不再东想西想,对吗?”
胡惟庸弓着身体,先点头,又摇头,完全手足无措,只不断重复:“下官有罪。”
“你现在还没罪,只是有错。有错就改。”朱标道,“人皆有私心,都会偏着自己的家乡,所以天南海北各个行省的人都应该有。以前无人投奔我爹,所以诸公才是一地的人。但你若没有一颗与诸公一样大公无私的心,如何与他们竞争?”
朱标深深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没有他们这样的心,但论迹不论心,若是你能做到尽忠职守,克己奉公,你就是与他们一样大公无私的人。青史上,也会把你胡惟庸与诸公相提并论。你积极钻营,所求的不就是身前身后名吗?”
胡惟庸虽还是弓着背,但身体却不抖了。他仰着头,用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的复杂神色看着这位突然出现、却又是一直伴着大明建立的太子殿下。
“你可能还求一个权字。”朱标道,“权力的滋味很迷人,你如果只是想管更多的事,等你做到我的要求,我有让你做不完的事。但你若想越过我爹和我……”
朱标耸了耸肩:“你不会这么想,对吗?”
胡惟庸的背渐渐挺直。他直直对朱标跪下,郑重叩拜。
“下官对皇上、对太子,对大明忠心无二!”
“我相信你。”朱标将胡惟庸扶起来,“回中书省吧,还有很多事等着我们一起做。”
胡惟庸哽咽道:“遵命!”
朱标让人送胡惟庸离开,弟弟们从藏身处跑了出来,把朱标团团围住。
“大哥,他怎么哭了?”朱棣好奇道,“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没什么值得他感动哭的地方啊。”
朱标半开玩笑道:“说不定他是被我吓哭了?”
四个熊弟弟嘻嘻哈哈不信,第五个刚加入的弟弟瑟瑟发抖。
他信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