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4章 夺尸碍难(2/2)
这天地中,谁不是肺腑以诚剖来,
这乾坤里,谁不是欲浇块垒安在。
日日金碧花前酒,不枉镜里容颜旧,哪怕身在劫争之中,但很多喜好依然会延续着巨大的惯性,保持下来。
荒翠灵尊举着酒杯,眯着朦胧的醉眼,一口饮下,醺醺意仿佛晨间的淡淡薄雾,自他的灵台中升起,令人欲罢不能。
灵尊当然知道,只要他念头一凝,便能瞬间令得灵台清醒,但正因如此,何不看得眼前赤诚妙相,且以兰酒沾襟,漱得氤氲余馨……
“你倒是逍遥,我昨夜却是丟了好大面皮……”馨流灵尊踏进院子,正看到放浪形骸的别样一幕。
不过灵尊既然已成尊位,便无须在乎俗世的眼光,加之戮族法门本就可混淆阴阳之限,模糊人妖之别,于至乐中求道亦无不可,若论天地中有数的双修法门,除了北疆欢`喜`佛脉,倒是戮族这边颇有造诣。
于诸般赤诚妙相中,荒翠灵尊显露出法体,薄袍自虚幻中生出,遮住了一应至妙,他的脸上有着淡淡笑意,眸子中的明光是如此清丽,好似万花丛中走过,片叶不沾身,也如于滚滚红尘濯了身心,一尘不染。
“不就是公孙家的打上门了么,又不是只有你一个输了,我倒是觉得你见机得早,加上又是第一阵,也算得上非战之罪。”话虽如此说,荒翠灵尊倒是笑得很是惬意,“虽然没有亲见,那公孙无止真的有这么厉害?”
馨流灵尊一时难言,只能苦笑,殛灭之性本质极高,加上那道子又是个眼光高明的,稍有破绽便会被抓`住,随后便是穷追猛打,压得那些戮使喘不过气来,莫名其妙便输了斗法。
一夜之间,三脉灵尊皆是失了面皮,若不是那人道力有些不济,除开前往东雍的薄春灵尊,怕是其余七脉灵尊府邸都要被挑个干净。
“当然是真的。”馨流灵尊微微颔首,仙颜含笑,“此子已然摸索到了殛灭之性的一点根本,如此道子居然会因为情劫和公孙家闹翻,实在让人笑掉大牙。”
两位灵尊就这么随意地聊着,没有半分紧张,也没有半分局促,若是公孙家的因果如此容易消解,为何这么多年,公孙家足足丢了三个心高气傲的金丹在这戮地。
那人的尸身,若说无关紧要,倒也确实无关紧要,但这位公孙家的先人,质疑的是整个戮族的前景,已然如千钧巨石压在了桌面上,代表着所有灵尊的颜面。
荒翠灵尊压下了心头强烈的好奇,看着无奈摊手的馨流悠然一笑,而后便问道,“你用尊位诱`惑他,也没有效果?”
于这天地中修行,无论哪族,长生久视的尊位几乎可以算诸多修士能仰望的顶点,极少有人会不动心。
明眼人都知道,若说第三次渊劫中有哪族最容易成就尊位,非戮族不可,靠着从人族手中夺走的气运,能帮助走到绝巅的戮使一跃冲霄。
这也是人妖魔三族的英才愿意投靠戮族最重要的一个理由。
不是雪中须送炭,当借长风入云来,气运加身当诸事顺遂,逆天行`事必万劫不复。
天地已然做出了选择,如今便是那刑天之主闹腾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和妖廷彼此消耗,终会惹来避无可避的劫争。
而戮族,或者说未来的灵族,却可以乘势而起,一得天地同力,更得众生同心。
馨流灵尊将鬓边青丝挽至耳后,随手端起灵酒,旋即笑了笑,颇有遗憾之意,“与公孙无止说了,他却言不稀罕尊位,当真好大的口气。”
荒翠灵尊哈哈大笑,馥郁馨香随之而起,似是听到了天地中最好笑的笑话,笑着笑着,却是摇摇头,“如此人物,不入我戮族可惜了,加上又是公孙家的人,由我出手也无因果,甚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馨流灵尊忍不住嘴角微微弯起,螓首轻昂,将杯中灵酒一饮而尽,似在提前庆祝戮族又多出一位难得英才。
荒翠一脉自有妙法,不仅可夺体戮使,更可牵动情劫,无论乾修又或是坤修,皆能引之双修。
既然这公孙无止拒绝得如此义正词严,想来令其堕于情潮欲海,也是别有一番趣味,待其成就尊位后,于品妙之时,如此前尘往事,足以令彼此会心一笑。
荒翠灵尊施法朝温香`软玉中一指,一位戮使当即站起身来,缓缓行了过来。
轻轻一吻,两人已然归于一体,薄袍当即散落于地,旋即缓缓消散于虚空之中,而原本那位玲珑剔透的戮使,此时艳光更甚,美得不可方物。
她似乎并无半分羞赧,檀口轻启,仿佛淙淙流泉之音,凝为了痴痴情话,“公孙无止……我那夫君怎么还不来呢?点云楼的席面难道比我还可口?”
……
“伱说让他替我去死?”龙下渊面容微愣,轻轻`咬了咬嘴唇,似是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金鳞,你未来的路还很远,甚至远阔到远远超乎你曾经最甜美的梦。”
袖月郡主淡淡出声,异常难得地开口解释道,“不过,一切的前提是你抵达妖廷,眼下我手中的力量虽然不小,但我在明,敌在暗,用尽办法将之拔除,才能确保你顺利回归。
所以,些许牺牲是值得的,至于所需的代价,我已经许给戮地灵尊了。”
平静如水的话语,教龙下渊心情极为复杂,心头似有炙热灼灼,同时又极为不忍。
看着眼前与自己同样高矮,却面无表情的童子,面对着那双无神且淡漠的眼睛,龙下渊的心头有着说不出的难
受。
他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自己呢?
自己虽然没有道体,不受族里待见,但过去的日子里,也并没有受到刻意地欺辱,而眼前这个童子,虽然可以修行,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工具,一根木头。
第一次,龙下渊忽然感觉,作为不能修行的凡人,能平平淡淡过上一生,似乎并不算过得凄惨。
第一次,龙下渊忽然意识到,在龙家以外的地方,似乎有数以亿万的凡人,也活在这天地中,正用尽全力地生存着。
“那为什么我是特殊的呢?”
生平第一次,龙下渊产生了极大的疑惑,努力去翻找回忆中的文课,想寻求一个答案。
龙下渊木然地伸出手,让对面漂亮的大姐姐取了他一滴血,但是在他的眼中,落在木头人额间的那滴血,极其刺眼,甚至让他不敢多看一眼。
“他有名字嘛?”龙下渊心中暗暗发誓,他会永远记住对方的名字,如果这个木头人真的有名字的话。
“他叫公孙有常,不过跟南域公孙家没有半分关系。”袖月郡主随口应付了一句。
龙下渊看着被袖月郡主带走的木然身影,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哭,泪水就这么缓缓地从眼角流了下来,仿佛失去了身体的一部分。
要成为天地中的真龙,是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嘛?
既然代价都是别人付的,又凭什么是自己成为真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