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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3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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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欲望扭曲了人性

韦香看着死去的刚过门三天的儿媳妇,心想自己这一辈子注定与儿媳妇无缘了,与孙子无缘了,梁家的香火断在她的手上了,她只能听天由命了。她做了什么孽啊?她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她真想追儿媳妇江燕而去,狠狠地打骂她一顿,然后再把她牢牢地抓回来,给孩子当媳妇,给她为梁家生下一个又一个的孙子……

卢秀英把江燕捆绑来与梁庆伟做夫妻,最后换来的是一死一落单的下场,短短的三天夫妻生活,梁庆伟又回到了孤单的原状。梁庆伟想想自己的短暂婚姻,又想想两个姐姐的婚姻家庭,他觉得命运对他真的不公,一奶同胞,怎么两个姐姐就有幸福的家庭,而他却落下人财两空的下场,他真有点妒忌两个姐姐尤其是二姐梁华的生活来。

梁菲嫁给黄荣,虽说没有多少爱情基础,但在他们两个人看来,爱情不是什么东西。他们是山里人,山里人过日子要的是实在,只要两个人在一起,都是为了生儿育女,都是为了日食三餐夜求一宿,能吃好喝好,有家有业就是可以了,至于情呀爱呀什么的,都不很重要,即使是吵点嘴闹点架也会是床头闹架床尾和,没什么大碍。

黄荣算有家业,梁菲嫁给他不愁吃不愁穿,日子过得倒很舒服。只是一晃十载而过,梁菲的肚子毫无动静,这多少给黄家增添了些许烦恼。家婆卢秀莲看到儿媳妇未给黄家添个一男半女的,开始心里就很有气,不断地给梁菲白眼看,但等到带儿子和儿媳去城里的大医院做检查后,她再也气不起梁菲来。因为医生说问题不在梁菲,而在自己的孩子黄荣。

卢秀莲认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没孙子就没孙子了,自己的儿子可不能没了老婆,无论如何都要稳住梁菲的心,要对她好点,争取她与自己的儿子相守一生,白头到老。

卢秀莲的大儿子黄荣生理障碍不能与梁菲生儿育女,可她的小儿子黄星却不同,虽然黄星也是个弱智,语言和行为有些障碍,但男女情事很勤快,老人给他张罗了一门婚事后,不足三年就弄出了一男一女,让卢秀莲抱了个满怀。

卢秀莲抱着黄星的子女,就想着如何找个一男半女的给黄荣夫妻抱养,让他们尝尝有子女的味道如何。但想归想,这个要孩子的又不能去偷去抢,该如何是好呢?这个棘手的问题倒让卢秀莲非常犯难。

带着这腹心事,卢秀莲整日在地里劳作。地里的活儿做得多做得少却不是问题,而问题却在于她那些满肠心事。这些岁月不是地里田头流大汗操劳的年代,而是一个金钱疯狂的年代。年轻力壮的人都到外面的世界去拼命挣钱了,因此,乡村人都有钱。而这钱却也分着等级,叫智者的钱和愚者的钱。智者的钱种在银行里;愚者的钱种在土地上:即买地占地建起一幢幢无人居住的楼房,拿自己的血汗钱去晒太阳,比试比试谁的楼房高,以此炫耀自己的金钱与财富。为这,老人和孩子便成了家中的守门神,看护家园和狩猎田园里瘦弱的五谷。愚者为有钱有房而高兴,智者为瘦弱的五谷叹息:将来会玩弄五谷的孙辈少矣!

卢秀莲在地里劳作的时候,就突发这些不着边际的奇想,似乎关心起五谷杂粮来。当然,为五谷担忧不无道理,因为口吃天下粮为先,况且农业是我们的四个现代化之一,如此的宏伟目标靠着留守家园的老人去拼搏,哪一年才能实现农业现代化呢?

这担忧似乎是国家的事,与我一个人没多大关系。卢秀莲一边给地里瘦弱的玉米苗施肥一边茫然地想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来到地里面对瘦弱的禾苗就产生这种困惑,也不知道面对大片丢荒的土地自己为什么就脑子苍白起来?她留恋那个年代,那个集体出工的年代。几十号人,一路山歌,踏歌而去,踏歌而来,村里人气旺,地里人气旺,而且汗气更旺。现在这个留守年代,家里晦气,村里晦气,地里更是晦气……

卢秀莲似乎很留恋那个人气旺汗气更旺的年代,却又很感谢这个留守年代。因为这个留守年代,凡锋经常把他的两个孩子寄养在她儿子黄荣家,这让没有子女的儿子黄荣夫妇增添了不少乐趣,自己家也因为经常多了两个孩子的笑声或哭声而感到旺了人气。

俗话说日久生情,确实不错。由于经常拖带凡美和凡福,梁菲便觉得这两个孩子就像自己的亲生儿女一样亲,给他们做好吃的,还常常带他们上街买新衣新鞋,让两个小孩很高兴。在凡锋与梁华外出打工的日子里,她简直就是他们的娘亲。

后来,梁华为了外出打工,又把第三个半岁大的女孩凡艳留给梁菲帮其拖带养育,凡艳很少接触父母。当凡艳牙牙学语的时候,竟把梁菲当妈妈叫了。

听到孩子把梁菲叫做妈妈的时候,卢秀莲才觉得她糊涂到了极点!她不是正在到处为儿子和儿媳找个孩子而犯愁吗?孩子就在自己的手上了,自己怎么还骑驴找马呢?

却说江涛给跳崖而死的妹妹江燕和喝农药而死的母亲上香烧纸钱后,吞下一口难以吞下的气去广东打工了。但一个“仇”字却在他心里越刻越深,让他这辈子难以释怀。

母亲蓝婵娟七七的时候,江涛特地从广东赶回家来,为母亲超度亡灵回天。因为人死了七七四十九天后,埋在地下的肉体已经腐烂完毕,灵魂可以轻松而毫无负担地升天了。这个时候必须要给死去的亲人做法事超度亡灵回天,否则,亡灵就会埋于地下永世不得翻身升天转世。江涛不能让母亲的亡灵永埋地下,否则他将大为不孝而沦为逆子。他赶回山家,请了道公,在叔叔江大刀的帮助下,叫来远近亲戚兄弟,给母亲超度亡灵升天。

江大刀与江涛的父亲江大山是亲兄弟,江大山老大,江大刀老二。江大山因故死后,江大山许多家事都是由江大刀顶扛。江涛在叔叔江大刀帮助下,把给母亲超度亡灵的法事张罗得很隆重。因为母亲死的时候他从广东回到家她老人家已经入土了,他未能尽孝,这一次七七,说什么也得给母亲尽孝了。

江涛的家不大,两眼小平房60多平方米,一眼厅堂带厨房,一眼卧室摆上两张床,一张是母亲,另一张是他和媳妇蒋春林的,中间拉了块布条隔着。母亲死后那张床还留着,供孩子们回家来就睡上,只是中间的那块布换成了几块木板。孩子们都跟他们在广东,他们不回来,孩子也不回来。母亲死后,这个家没人照顾,关门闭户的,到处长满了蜘蛛网。来参加超度母亲亡灵的亲戚们费了很大功夫才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当当,再生了火,家里便有了人烟,再把那口平日里母亲用来煮猪食的大铁锅架上去,炖上鸡鸭猪肉,又在案子上摆上煮熟的猪头鸡鸭,倒上酒碗,点烧香烛,这个家更是飘来了酒肉的香味。

在江涛不大的门前的空地上,柱起了一根三丈六尺高的大柱子,柱子上稳稳地扎上了二十一把锋利的钢刀,刀口朝天,雪亮雪亮地泛着青光。刀山之上还柱起一竿鬼幡,鬼幡是用纱纸连贴而成,鬼幡有二丈一长,上面画着五颜六色身子缠绕的龙。龙身上画着各式各样的鬼头鬼脸。鬼头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圆头的,有凹头的,有凸头的,有扁头的;鬼脸神态奇特,有笑着的,有哭着的,有不哭也不笑的,有俊态的,有丑态的,有憨态的,千头千面,没有一幅是相同的。鬼幡迎风烈烈招展,在雪亮青锋的刀山陪衬下更显得神秘莫测。在大柱子不远的地方,烤着一丈长的木炭星火,木炭正在吐着红红的火焰。这个阵势叫做火海。超度亡灵升天,就是要从火海即地狱里召回亡灵,然后就沿着刀山一步一步地往天上送。

法事开始,道长带着他的三个徒弟把裤脚卷上了大腿,赤着脚露着小腿一边唱着法歌一边趟下火海,在木炭的火焰上跳起了木炭舞。那没脚的火炭立时腾起了纷飞的火星。

平素里,山里很少有人大费周章如此请人做法事给故去的亲人超度亡灵升天,只是请个把两个道公摇摇铜铃扛幡旗念咒语烧纸钱了事。江涛这样请人过火海上刀山地给母亲做法事超度亡灵升天,一来向人展示他的孝心,二来向人预示他的能力,没有什么我江涛办不到的事情,包括杀母之仇。

山里人能见的世面不多,像上刀山过火海这样绝活,一辈子碰上一次已经是奢侈了,所以听着江涛请人上刀山过火海地给他母亲做法事,是亲戚也好不是亲戚也好,十里八寨的都赶来一睹为快。

江涛的家单家独户地建在村中的一座小山脚下,来看戏似的人们站满了小山头。当人们看见几个道公赤着脚在燃烧着的火炭上走过来走过去的时候,人们开始紧张起来,担心半尺来深的红彤彤的木炭火会把道公们的脚烧坏。但是担心归担心,道公们还是在火炭里舞起来,不但整个脚没被烫伤,连毛茸茸的腿毛都没给烧掉,人们也就大开眼界拍手称怪了!

几个做法事的道公在火炭里跳了一阵子后,就叫江涛卷起裤脚,抱着母亲的灵牌跟随他们过火海。这时他咯噔起来:你们会法子能上刀山下火海,我可不是道公不会法子,我下火海不给火炭烧掉了脚才怪呢。他爱卷不卷地拨弄着他的裤管,卷了又放下,放下又卷起。

道公们看见他磨磨蹭蹭起来,知道他有所担心,他们带人下火海,就常常碰到人们的这种担惊受怕。于是,道公不容他多想,一把拽住他就往火坑里拖。他惊慌地在火坑里挣扎了几下,觉得这火坑里红红的火炭真没半点热感,就如履平川地跟着道公们来回舞动。舞了七八个回合后,道公们把他带出了火海,并呀呀地唱着:入土变为鬼,土埋变成妖,头七烂鬼脸,二七烂鬼心,三七烂鬼肚,四七烂鬼身,五七烂鬼筋,六七烂鬼骨,七七身净能出土,出了土来过火海,过了火海上刀山,上了刀山升天去,升了天空到天堂,到得天堂成仙去,成了仙来自逍遥。

唱过之后,道公们带着江涛捧着母亲的灵牌围着刀山下的大柱子转圈圈。转了七圈后,一个年富力强的道公接过江涛手中的灵牌把它别到了自己的头上,背着一瓶水,然后拿来一碗酒,吸了满满一口,向着刀山上第一把刀喷去。这是上刀山送亡灵升天之前的祭刀法。祭完刀,他就开始赤脚赤手地上起刀山,一刀一刀地把亡灵往天上送去。

他用手握住刀刃,用脚蹬着刀锋,一刀一刀地往上爬去。这时,人们纷纷拿出手机对准刀锋上的脚和刀刃上的手拍照、录像,而刀山下的三个道公一边围着大柱子转,一边呀呀地唱道:去日苦多,去日难多,去日苦难今日脱;今日出土脱苦难,今日出土苦难离,埋苦埋难在土里;脱了苦难上天堂,脱苦离难成仙去,脱难离苦去成仙。

唱了三遍,那个上刀山的道公也上到了刀顶。他把头上的灵牌取下,划了火把灵牌连同那条飞舞的鬼幡一起烧起来,又拿出随身背着的水向燃烧着的鬼幡洒了三下,开口唱道:洒点晶亮水,带着上天堂;途中若口渴,就拿水来喝;若要记子孙,不喝孟婆水;若要忘苦难,就喝孟婆汤;喝了孟婆水,子孙不认得;喝了孟婆汤,苦难全忘掉;忘子又忘苦,六道去转世;生前积善德,转世为好人;生前若凶恶,转世做六畜;不喝孟婆汤,被丢下油锅;千万年以后,转世见儿孙……

一人唱完,便又一刀一刀地下着刀山来。

下得刀山来,又做了一阵子的法事,算是大功告成。接下来的就是上餐桌宴请亲戚宾客。席间,宾客一边喝酒,一边谈论着方才观看上刀山下火海的余趣。

江涛是主人,忙着给各位宾客敬酒,招呼他们好好喝酒,好好用餐,吃饱,喝好。当他转到第九桌敬酒的时候,梁庆伟就在那一桌。他一眼瞥见梁庆伟,脑里就蹦出一个“仇”字来。但今天是他母亲归天成仙的喜日,不能让坏事把喜事给冲了,他脑海里的“仇”字如何蹦跳,他也得把它强压下去。

你也都来了,好啊,咱喝一杯,为我们的母亲升天成仙,干了!

干了!

是我妹不好啊,害得你人财两空,对不起了!

过去了,算了。来,为弟敬大哥一杯,干!

干了!大家也都举起酒杯来,大家一起干了,大家慢慢用餐,吃好喝好啊!

来到第十桌,都是拐弯亲戚坐在这儿,包括卢秀莲带着她的几个孙子也在这用膳。江涛倒了满满一杯酒,对客人们说:麻烦大家来给我母亲升天送行啊,来,我敬大家一杯!

喝下这杯酒后,卢秀莲拉住江涛的手说:我说大侄子你呀有本事,我活了大半辈子第一回看的上刀山下火海,我都把我的孙子们带来了,看着啊都让他们乐乎着呢!来,我敬大侄子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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