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2/2)
古人信奉良药苦口,每碗药是又浓又苦,苦的苏辙直皱眉头,偏偏任乳娘说喝药之后不能喝水,要不然会冲散了药性。
苏辙只觉得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好在没两日他就收到了苏轼的来信。
没错,年仅七岁的苏轼已经会写信了,不光给苏洵,程氏与苏老太爷各写了一封信,还给苏辙也写了一封信。
任乳娘不识字,只能请程氏过来给苏辙念信。
程氏轻声念道:“八郎,见信如见人,你在家一定要听爹娘与翁翁的话,莫要顽皮,我在天庆观一切都好,你莫要担心……”
听到最后,苏辙有几分震惊:“这封信真的是哥哥写的吗?”
他只觉得苏轼去天庆观念书没几天,像长大了不少,有了点当哥哥的样子。
程氏道:“这的确是六郎的笔迹。”
ap;读书能知礼,可见这话没
说错。”
“八郎,等你好起来了▽_[]▽来[]ap;ap;看最新章节ap;ap;完整章节,娘再教你启蒙。”
苏辙小脸一垮,脸色简直与喝药时差不多,更是好奇道:“娘,六哥与你们写信说了些什么?”
程氏直道:“没什么,不过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她一想到苏轼写给他们信中的内容就觉得好笑,不管写给她的,亦或者写给苏老太爷或苏洵的,信中只有一个重点。
我不想在天庆观念书!
我要回家!
爹!娘!翁翁!你们快救我回家!
这等教坏弟弟的话,程氏可不会与苏辙说的,她轻声道:“八郎,你可要与六郎回信?你不会写字不要紧,我帮你写!”
苏辙想了想,这才道:“娘,您与六哥说,说我已经开始启蒙了,我已经会认识几百个字,再过些日子,就能与他写信了。”
“娘,您再告诉六哥,就说他走了之后我生病了,不过如今看过大夫,喝了药,已没什么事……”
他虽并非聒噪之人,可一想到苏轼,脑海中就浮现一个坐在案几前可怜巴巴的小身影,就想多与他说说话。
所以到了最后,他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足足写了五页纸,写的程氏手都酸了。
程氏不是不心疼苏轼。
只是她更知道读书不是那么简单的,她知晓天庆观的伙食肯定没有家中那样好,所以便命大厨房做了些吃食。
但如今天气热了,一些菜是放不住的,只能做些豆豉,羊肉酱送过去。
苏家已许久没吃过羊肉,程氏想着贪吃的苏轼,想了又想,还是当了支陪嫁的簪子买回来些几斤羊肉。
当傍晚苏吃饭时看到炙羊肉时,是微微一愣:“乳娘,怎么会有羊肉?”
如今已是六月,他还记得上次吃到羊肉还是过年的时候。
任乳娘只含糊说不知道。
苏辙想着待会儿去问问程氏,如今他跟着程氏启蒙,家中不宽裕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他正病着,对上炙羊肉这道大菜没什么胃口,目光被豆豉吸引了去。
豆豉佐粥极好,用大豆、小麦粒、生姜、茄子、紫苏、川椒做成的,一口下去,鲜香爽口,麻麻辣辣,让人食欲大开。
苏辙就着这碟子豆豉多用了一碗粥。
他到底病了,吃饱喝了药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之间,他好似听到了程氏说话的声音。
程氏方才已盯着大厨房将羊肉酱,豆豉做好,刚忙完的她就匆匆过来看望苏辙,任乳娘轻声道:“……大夫说了,只要八少爷能吃能喝就没什么事儿,方才他吃了两碗粥,一个炊饼了。”
程氏看着那碟子几乎动都没动的炙羊肉,不免有点心疼。
她统共买回来了五斤羊肉,正院与长房处各送了一斤,苏洵与苏辙这里加起来一斤,剩下两斤全做成羊肉酱送去了天庆观,一罐送给苏轼,一罐送给了张易简。
她自己是一块羊肉都没舍
得吃。
任乳娘在苏家多年,多少也有几分了解程氏的性子,只道:“您可吃了?若是没吃,叫大厨房将这碟子羊肉热一热,方才八少爷是一筷子都没动,只说没胃口。”
顿了顿,她又道:ap;ap;ldquo;方才八少爷还问奴婢为何会有羊肉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叫奴婢说,这羊肉与猪肉都是差不多的,您又何必当了自己的嫁妆去买羊肉?”
程氏微微叹了口气:“别看这孩子年纪小,却是什么都懂!”
“六郎小小年纪离家,实在是可怜,他最喜欢吃的就是羊肉,我嫁妆的簪子多的很,少一支也不算什么。”
苏辙隐隐约约听到这话,很是心疼程氏,再也睡不着。
他一直等程氏与任乳娘等人分食完这碟炙羊肉后,这才揉着眼睛醒过来。
程氏虽为严母,但对孩子们的爱却是半点不掺假的,笑着问他今日可好些了没,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的地方,最后更是道:“……八娘一直吵着要来看你,我好说歹说这才劝住,喏,这是她带给你的绿豆水。”
苏辙喝着爽口的绿豆水,忍不住道:“娘,您替我谢谢八姐姐。”
“对了,厨房做给六哥的羊肉酱和豆豉真好吃,您差人将东西送去天庆观了吗?若是没有,我想拿了压岁钱给六哥买点糖霜玉蜂儿。”
“六哥最爱吃糖霜玉蜂儿了,他一个人在天庆观,太可怜了。”
“不过您得再我给六哥的信上再添上一句,要他吃完糖记得刷牙,不然牙齿会坏掉的。”
程氏笑着答应下来。
因炙羊肉一事,苏辙认真打量一二,这才察觉苏家的银钱是越来越紧张。
程氏原先每年都会给自己做上两件新衣裳,毕竟她管着家,人情往来都是要她出面的。
但今年春日夏日,她却是一件新衣裳都没做。
去年时候,他两三个月就能吃上一次羊肉,可今年却是大半年才吃上一次羊肉,还是沾了苏轼的光……
一想到这里,苏辙心里就不是个滋味。
他看着程氏,认真道:“娘,我有悄悄话要和您说。”
程氏哑然,叫常嬷嬷等人下去后这才道:“八郎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苏辙正色道:“娘,方才您与乳娘说的话,我都听到啦……”
与后世所有家长一样,程氏只是摸了摸他的小脑袋,道:“这些琐事你不必操心,只需要好好念书就行了。”
这等话,苏辙难以苟同。
他握着程氏的手,认真道:“娘,您这话说的不对,我是家中的一份子,家中日子过的艰难,我哪里能安心念书?”
“娘,从前六哥教过我,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您变卖嫁妆并非长久之计,这嫁妆总有卖完的一日,到时候我们又该怎么办?”
“二伯如今虽升官了,但他初到阆州,花银子的地方多的很,每年手中余钱也没多少,送回家的银子也不会太多。”
“马上大哥,二哥他们
要参加科举了,六哥进了天庆观念书,五姐姐与八姐姐也越来越大……咱们节流的同时,为何不想着开源?”
程氏知道这孩子向来鬼主意多,只笑道:“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却谈何简单?”
虽说宋朝民风开放,做生意的小娘子不计其数,但像苏家这等大家族却鲜有女子做生意的。
再说了,做生意需要本钱,更是有风险,以苏家如今境况,若是亏损,无异于雪上加霜。
苏辙提醒程氏道:“不是有二舅母送给我的那个金钳镯吗?”
“您将镯子拿去当了,当本钱!”
程氏觉得他童言童语很有意思,笑着问道:“好,这下本钱有了,可做什么生意了?”
苏辙缓缓道:“您绣工极好,画的花样子也好看,为什么不开一间纱縠行?”
程氏嘴角的笑容顿时滞住了。
程家当年就是以丝绸,纱布制品发家,如今更是眉州乃至四川赫赫有名的丝织品大户。
遥想当年程老太爷在世时,最疼爱的就是幺女程氏,时常将她驮在肩上去纱縠行转悠,耳濡目染之下,纱縠行种种,程氏比两位兄长更为清楚。
苏辙看向程氏,道:“娘,我知道您在想些什么,您肯定在想若是咱们苏家开了纱縠行,肯定会影响程家纱縠行的生意。”
“可咱们一没偷二没抢,光明正大做生意,又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是长了眼睛的,哪家的布好自然去哪家买。”
程氏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只轻声道:“咱们八郎真是聪明。”
“不过赁铺子做生意一事非同小可,得从长计议。”
等着陪儿子说了会话,她这才回去。
一路上,她满脑子想的都是苏辙方才的话,若真的开纱縠行,她觉得是稳赚不赔之事。
只是,这纱縠行一开,以后与程家是再无重修旧好的可能。
程氏心里乱极了。
就算两个哥哥对她不好,但程家还是有她的母亲在的,程老太君对她远比不上程浚与程濬,但到底也是她的亲娘!
程氏是满腹心思回去。
她刚回去就见到苏洵坐在桌边等着她,只不解道:“……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书房看书吗?怎么回来了?”
苏洵指了指桌上一筷子都未动的炙羊肉,含笑道:“我自然是有要紧事才回来的。”
他与程氏夫妻十几年,对程氏的性子清楚的很,想必程氏是舍不得吃羊肉。
既是如此,他又怎会吃独食?
苏洵见程氏愣神,忙招呼她道:“这羊肉还热着,快坐下来吃吧!”
程氏这才坐了下来。
方才她已在苏辙房里吃了个半饱,如今心里有事惦记,哪里吃得下去?
她便观察起苏洵来。
苏洵说的是将炙羊肉端回来与她一起吃,可苏洵的筷子根本不往羊肉夹,时不时将羊肉夹到她碗里,嘴里更是说她这些日
子辛苦了,多吃些!
程氏心里软成一片。
她不由又想到方才的苏辙,这孩子哪里是病了没胃口?分明是知道她不舍得浪费羊肉,定会将一碟子羊肉吃的干干净净。
一边是替她着想的夫君和孩子,一边是无情无义,将她视为洪水猛兽的娘家人,程氏是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
第二天早上,程氏起床后难得没有来看苏辙。
来的是常嬷嬷,常嬷嬷一开口就道:“……夫人说了,这几日要忙赁铺子的事儿,怕是没时间过来看你,你要乖乖的才是。”
“等着铺子生意好了,定要咱们八少爷顿顿吃羊肉!”
苏辙眼里是亮晶晶的,连声道好。
程氏是个不折不扣的行动派,不过两三日的时间就当了金钳镯,赁了铺子,更在牙行找了待诏、手货打算将铺子装潢一二。
当程氏忙完这些事时,苏辙的病还没有好全了。
她得空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看苏辙,更是与苏辙道:“……咱们八郎聪明,那日我听了你的话是醍醐灌顶,这纱縠行装潢后散散味儿,大概秋日,最迟冬天就能开门了。”
“这主意是你出的,等着纱縠行赚钱了,我给你封了大封红!”
苏辙瞧着她不出几日又瘦了些,更将这些事料理的井井有条,由衷道:“娘,您可真厉害!”
一旁的常嬷嬷却是心疼道:“夫人不是厉害,是想着赶在八少爷病好之前将这些事情办妥。”
“夫人常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做学问也是如此,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怎会学有所成?”
“夫人想着八少爷你生病已耽搁这些日子,等着你痊愈后就能开始给你启蒙了!”
苏辙偷懒的想法再次落空。
他并非情绪外放之人,如今却忍不住握住程氏的手,正色道:“娘,等着我长大后,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还有八姐姐和六哥,他们也会好好孝顺您的。”
“要是他们不孝顺您,以后我就再不和他们来往了!”
程氏虽累,但如今听闻苏辙这番话,只觉得什么都值了。
她觉得儿子对自己这样孝顺,定要好生教养他才是,一开口就是道:“我看你身子也好的差不多了,我明日就继续给你启蒙吧。”
苏辙:……
他忍不住道:“娘,大夫说了,我年纪太小,得多休养几日……”
他看着程氏严肃的面容,微微叹了口气,话锋一转就道:“好吧,明日我们就继续启蒙吧!”
所以到了晚上,他就早早歇下,毕竟明日开始又是一场持久硬仗。
七月的天儿,暑热依旧。
苏辙房里无冰可用,便将房门与窗户都打开,这样有穿堂风吹进来,也能凉快些。
他正睡得香甜,隐隐约约觉得床头似有人在哭。
他翻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他觉得自己定是在做梦。
也就苏轼喜欢做这等事,如今苏轼远在天庆观念书,怎会有人闹自己?
他下意识觉得自己定是太过思念苏轼的缘故。
还真别说,虽说他觉得苏轼在家时挺烦的,但这人真去了天庆观念书,他又觉得挺想念这个便宜哥哥的!
谁知苏辙迷迷糊糊又要睡过去时,只听见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八郎?”
“八郎?”
“你怎么又睡着了?”
随着话音落下,他甚至能感受到有人拿胖乎乎的手指在戳自己脸。
苏辙忍不住睁开眼,果然再次见到苏轼!
他下意识叫出声来:“呀!”
“闹鬼了!”
苏轼吓得连忙伸手将他的嘴捂住,低声道:“八郎,别叫,是我!”
“我是你六哥!”
这小手依旧是胖乎乎,软绵绵,因天气太热,还带着几分潮气。
苏辙下意识道:“六哥,真的是你?”
待他瞧见苏轼重重点头后,皱眉道:“不过六哥,你怎么回来了?这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天庆观念书吗?”
天庆观规矩森严,每月只能休息一次,一次休息两日,如今才七月下旬,距离月底还有五六天。
苏轼是欲言又止。
苏辙忍不住低声道:“六哥,你不是逃学偷偷跑回来的吧?”!